第十章 较量 (2)
这样的前景似乎很美妙,安生却马上警觉起来,说道:“那您认为,我应该在凤亭锻炼多久呢?”
肖德仁笑道:“你现在还年轻,做什么事都不要太急。其实像凤亭这种地方,最需要像你这样有一定素质的人,一方面可以满足基层病人的需要,一方面也可学到在大医院里学不到的许多东西……”
安生无言。
肖德仁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心里并不接受来凤亭……但还是希望,你能理解医院的用意,做领导的也有难处。不过你放心,你的事一直在我心上。”
安生继续默不作声。
肖德仁感觉到这样的谈话很吃力,于是笑了笑道:“办公室里实在有点吵,要不我们去你房间聊会儿吧?你来医院报到的那天,就是我去给你安排的宿舍,还记得么……”
安生对于肖德仁提出这样的要求有点始料不及,却也不好拒绝,只好带着肖德仁上了楼,并打开了自己的房间。
肖德仁先是朝四处看了看,发现了墙上的苏东坡词《浪淘沙·赤壁怀古》,不由端详了好一会,并频频点头道:“这字是你写的?以前只知道你的文笔很好,真没想到书法也不错……”
安生哪里受过领导如此高的评价,虽提醒着自己不要被灌了迷魂汤,内心的戒备却是无形中放了下来。
肖德仁又朝书桌上看了看——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各类书籍,码了两尺多宽两层高,桌旁还有一只纸箱子也装满了书,不由感到了几分震惊,语气也有了明显变化,问道:“小吴,这些书都是你买的?”
安生带着几分羞涩,点了点头,并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移了出来请肖德仁坐。
肖德仁坐下后,又发现安生的床单上竟有两只窟窿,不由感叹道:“听说你的家境不是太好,还买这么多的书,真不容易……”
安生脸上露出一丝窘色,忙掩饰道:“其实大都是些旧书,从地摊上淘来的,花不了几个钱……”
肖德仁忽然发现,过去之所以对安生留下的印象不算很好,实在是由于不太了解这个年轻人——安生身上的冷傲与孤僻应该跟成长的环境有关,而年轻人的思想成熟往往也是需要时间的。他打量了安生一眼,又朝四处看了看,边笑道:“看来不虚此行啊,你让我又想起自己刚毕业那会儿……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跟很多年轻人不一样的东西,难怪多妹会喜欢你……”
最后一句虽说得快而含糊,但还是被安生听清楚了,并怔住了,不由问了句:“多妹喜欢我?”
肖德仁也愣了一下,侧过头来说道:“难道……你不知道?”
安生忽然想起了云彩说过的话,顿时一阵慌乱,支吾道:“我……”他得承认,自己是知道“多妹喜欢我”这一说的;不过,“喜欢”一词可作多种阐释,多妹的“喜欢”属于哪一种,他不确定,也不打算去确定。可以确定的是,他能承认“喜欢”多妹,但不是另一种“喜欢”。那么,自己是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呢?说“喜欢”的话,恐会让肖德仁继续误会下去;可要是说“不喜欢”的话,恐又伤了肖德仁的颜面……
安生正犹豫时,肖德仁只当是年轻人的羞涩,又笑道:“她还小,不懂事,平时在家又有点娇生惯养,喜欢发点小脾气,我都怕她……”
话里的本意是让安生不必为多妹生气的事过于紧张,顺便给个台阶下,敏感的安生却听出了护犊之意,于是神情凝重道:“我知道您今天为何找我……我承认那天确实说了些气话,是我的不对,可她这样做就对了吗?”指的是多妹自从那次离开后,再没露过面。
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本来两个人之间的误会只要面对面说清楚,便很容易化解掉,可要是通过第三者或者更多的传递,误会便早已不是原本的误会了,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也。在肖德仁看来,安生给个台阶都不下,反倒继续指责多妹,便面露不悦道:“那你是觉得我不该过问你们之间的事?”
安生联想到李云生近来古怪的神情,以为是多妹让肖德仁来找他的,也来气了,说道:“我跟她不就是吵了几句么,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
肖德仁这时站起身来,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怒气后,说道:“你这脾气终会让你吃亏的……”
安生却也是个不碰南墙不回头的性情,仍不肯示弱道:“吃亏我也认了……”
两人的谈话就此不欢而散。
礼节性地送走肖德仁之后,安生则仍在那里反复琢磨着刚才的谈话——心里实在闹不明白,本来对肖德仁的印象是有了些微改变的,怎么说着说着就不欢而散了呢?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怎能不明白与人向善的道理,可为何往往事与愿违?这一切到底错在了哪里?难道是自己看法过于偏激、缺乏包容心?或者是没有认真倾听完对方的话,便过早地下了结论,从而造成了误解?
尽管一时还找不出原因所在,但他明白自己一定是有过错的,将责任全部推给别人肯定过于主观了些。不过,让他此刻去给肖德仁赔礼道歉,也是那颗强烈的自尊心所做不到的。从另一方面讲,与多妹发生争吵所带来的一系列困扰实在让他有些疲惫不堪,随着与肖德仁谈话的结束,也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至于肖德仁要怎么对他,就像身上虱多不痒,而懒得去想了。
肖德仁下了楼后,则自觉有点狼狈——这次谈话的失败实在让他感到意外。自己不是保持了足够的克制与拿出了足够的示好姿态么?为什么这个吴安生会有如此强烈的抵触心理,作出如此强烈的反应?难道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真愚蠢还是假糊涂,真愚蠢倒也罢了,若是假糊涂呢?
肖德仁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连个未满二十岁的毛头小伙都捉摸不透;此前对安生所产生的那短暂的好感,此刻自然早已化作了一股说不出的恨气。殊不知,因为自己的聪明与自负,又在官场上浸染太久,难免把简单的事情看得过于复杂了——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仅凭喜恶一念,便可用手中的权力轻易毁掉一个年轻人的大好前程而不自知!
肖德仁来到李云生的办公室,神色古怪地朝李云生笑了笑道:“不错,不错,小吴果然是不简单。你这个做主任的可要好好培养啊!”
李云生是个久经世面的人,却也一时捉摸不定,不知该如何应答。
肖德仁又道:“老李,账目交给他们去查就好。走,我们聊聊去。”
两人在安生的办公室里关上门聊了好一会,之后才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李云生找到老张,耳语道:“去买条烟来。”
老张自是明白,买来一条红塔山牌香烟。
李云生将烟分了,边说道:“多谢领导们的关心和支持,乡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随便拿着抽吧。”然后,又对办公室主任和主办会计说道:“你们也辛苦了,歇会儿吧。吃饭还早了点,先陪我们的肖院长玩一会儿?”
两人会意,都看着肖德仁。
肖德仁连忙摆手道:“这怎么行呢?你们这不是成心拖我下水么?”
话虽是如此,但到底经不住三人的怂恿,自然也就没了上下级之分,围坐在一起玩起了扑克。扑克的玩法是楚州时下正流行的升级,四个人对门的配合起来打对家,根据得分多少来判断输赢。他们玩的自然要用钱做筹码,而且通常金额会比较大,行话叫彩头。肖德仁今天的手气极好,一上来便和办公室主任连赢了三把。经几个人一捧,本就满面红光的他早已是红光透顶了。
云彩和老张一早买回了菜,此刻正在厨房里忙碌着,杀鱼的杀鱼,炖肉的炖肉。安生怕他们忙不及,便也过来做做帮手,有病人找才下去招呼。
中午的菜置办得很丰盛,盘盘碟碟的摆满了一大桌子,与餐馆里的丝毫不会逊色。自然,也备了凤亭所能见到的最好的白酒。几位领导放下扑克准备吃饭时,倒不再那么打成一片,又相互谦让起来,牵扯了半天才依次坐下。
肖德仁坐下后,便喊老张喝酒。
老张正拿着只碗准备盛饭,面露难色道:“肖院长啊,你知道我一贯不大会喝酒的……”
肖德仁一脸正色道:“老张啊,您老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您的海量,楚州医院哪个不晓得呀?”
这里人人都知道老张因为痴迷于酒而丢掉医生帽子的典故,自然引起一阵哄笑,也跟着劝了起来。
老张拗不过众人的劝拉,只好将碗放下,换上了酒杯,边谦慎道:“只能一点点,只能一点点……”
肖德仁哪里把自己当作了客人,却更像是这里的主人,又朝云彩热情关切道:“小刘,忙完了吧……今天辛苦你了,让你忙活了一上午,你也坐下来吃吧?”
云彩忙道:“肖院长,您别太客气了……你们吃吧,我还忙着呢。”
李云生附和道:“让她忙着,咱们先吃罢。”
肖德仁也就不再坚持。按照楚阳的风俗,男人在一起喝酒,特别是些正式场合,女人是不便上正座的——他自然清楚不过。
安生在一旁正准备端碗盛饭,肖德仁的一言一行让他觉着实在有点滑稽,不由暗自冷笑。
李云生这时说道:“小吴,你也过来陪肖院长喝点儿吧?”
安生忙推托道:“我实在不会喝酒,请领导们不要见怪。”
李云生听了,心底很是不大痛快,正要发作,被一旁的肖德仁使了个眼色,才没作声。
接下来,酒桌上每人都按照楚州的习俗喝了头三杯。三杯之后,便进入自由发挥阶段。气氛逐渐活跃起来,他们边喝边聊,聊的话题自然少不了关于老张的诸多轶事。什么老张怕媳妇呀,什么老张喝醉酒抱着洗衣板睡觉呀,都要老张亲口对证一番。老张对此一概不置与否,只是略显尴尬地笑一笑。几位领导便打着尊老的旗号,开始轮流着与年纪最长的老张干杯。老张如何以一敌众,很快便醉意醺醺了。
安生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对肖德仁本有的一丝敬意此时也早已荡然无存。他正准备上前阻止,被眼快的云彩暗暗拉住,便没了吃饭的胃口,下了楼去,一边暗自嘲笑道:“这就是所谓的检查工作,这就是所谓的体察民情,这就是所谓的上下打成一片,多么的可笑,多么的滑稽!我难道就追求这样的前程?这样的前程不要也罢!”
他在门诊大厅有些无聊地晃悠着,不一会,云彩端着碗饭也下了楼来,问道:“安生,我看你心神不定,没什么事吧……”
安生忙道:“没什么呀。”
云彩仍不放心道:“肖院长不是还去了你房间吗,你们谈得怎样?”
安生只好如实道:“谈得不太投机,但也总算把事情给了了……”
云彩似有些埋怨道:“就知道你这人性子太直,说话不会拐弯儿……是不是又把肖院长给……”
云彩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安生岂能不知,于是故作一脸轻松道:“得罪就得罪了吧,跟他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没什么要求他的,他也拿我没什么办法,人无欲无求了,也就轻松了。我就不信,天下之大,岂无我容身之地?!”
云彩见安生如此说,还能怎样呢,只好说道:“你能想得开就好……”
安生听了心里暖暖的,不由道:“谢谢你!其实你也挺不容易的,还来关心我……”
云彩愣了愣,留下一丝惆怅,转身上楼去了……
楼上的饭厅里,酒倒是越喝越起劲。一个个喝得酒气熏天,酒话连篇。肖德仁见两瓶白酒都已喝干净了,便道:“你们都别喝多了,回去影响不好……”
几人这才把酒席散了。老张早已醉成一团软泥, 趴在桌上睡着了。众人又笑了一阵,才吃饭的吃饭,喝茶的喝茶,留下桌面的一片狼藉。
之后,肖德仁觉得有些乏了,便去李云生房里睡了。李云生则和其他几人又玩起了扑克,直到肖德仁睡了一觉下楼才散了。
肖德仁笑道:“我就知道你老李没安好心,故意把我支开,好玩个痛快。”
李云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说道:“他们的钱我敢挣吗?倒让我贴进了半个多月的工资……”
众人一阵哄笑。
“好嘛,”肖德仁又笑道,“你这个主任当得可是比我有出息,竟想着赢我们这几位常胜将军的钱?”
李云生一脸讨好道:“拜师学艺总是可以的吧……”
“那下次再接着交学费吧,”肖德仁恢复一脸正色,挥了挥手道,“工作做完了,吃的吃了,玩的玩了,现在该撤‘队伍’了……晚点,我还有个重要的会呢!”
李云生于是道:“那我就不敢留各位领导了,工作要紧……”
几人出了门诊部,肖德仁想起多妹的行李还没有带走,正要开口问,李云生已说道:“行李已经让小刘搬到车上了,您放心。”并递给众人几罐饮料,说是酒喝多了,路上解解乏。
临上车,肖德仁才又想起另一件事,便交代道:“老李,明天有个姓叶的护士来你这里报到,你招呼着。”
李云生连连点头,挥手送走了救护车。谁能料,转身后他忽然自言自语,冒出了句:“总算把这帮瘟神送走了……”
这也难怪,玩扑克输掉了半个多月的工资,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是工作需要——至于花出去的钱,终究会从别的地方挣回来;亏,他是从来都不吃的。
李云生自个儿笑了笑,然后跟安生交代了两句,便上楼睡觉去了——这说明,他真的喝得有点高了。
有诗为证:
酒不喝也白不喝,
一切为了工作;
烟不抽也白不抽,
一切为了工作。
今朝有酒且把今朝醉,
喝个底朝天也无所谓;
过了这店无那店,
谁识得谁是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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