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付文斌坐在厨房抽烟，妻子大华气哼哼地堵坐屋门口。
“你今天休想出这个门儿。我就不信，我当不住个修车的。”
一直躲在卧室里不出来的付娇娇突然从卧室里冲出来。
“妈，我就是喜欢他，你挡不住我。”
“喜欢不当饭吃。当初我和你爸，就是因为喜欢，辛苦一辈子。我不想你也像我这样。”
“我爸怎么了，啥都听你的。”
“听我的有什么用，没本事呀。”
“刘冬有本事。他任干，对我好。”
“你吃不上，喝不上啦，还用他对你好。再说了，他除了对你好，还有别的资本吗？要工作，不是正经的；要家庭，连个房子都买不起。你个大学生，我供下来容易吗，不就是求你能有个好的生活吗？要嫁这样的，还上大学干什么啊。啊……”大华说着说着，哭起来。
娇娇也哭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妈，外面还那么冷，人家都等一个小时了，你就让他进来嘛，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不好吗。这样太伤人了。”
付文斌从厨房出来，盯着妻子。“大华，娇娇说得对，得让那孩子进来，要不，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大华说：“你少管，这事我说了算，不让来就不让来。这要进了门，还掰得开吗。”
付文斌说：“怎么，你还能锁姑娘一辈子，人家要是想见，你还拦得了吗？这大过节的，人家孩子来了，还拎着礼物，不让进门，还真是说不过去。”
大华说：“依你的，就让咱娇娇读了四年的大学生和一个大学的门都没摸过的穷小子过日子吗？”
付文斌说：“我也反对。可是，孩子愿意，能怎么办。什么社会了，还能拿绳子拴起来不成。我说吧，得让人家孩子进门，不然，这楼上楼下的，你们娘俩吵得大伙也听了一二了，再这么耗着，你可丢人了。”
大华说：“我丢人怕什么，只要我姑娘一辈子活得不丢人。”
娇娇哭着站起来，走到大华跟前，朝着她妈妈吼：“妈，你再不让他上来，信不信，我从这楼上跳下去。”
大华一下子站起来。付文斌马上过来拉住女儿。“这孩子，说什么话。快去洗把脸，我这就去楼下接他上来。”
大华盯着女儿，半天没说上来话。依女儿脾气，保不准儿，真会干出傻事。
付文斌俱内，这回不含糊。他扯走大华，将妻子拽进厨房。“你快点做饭，我去接人家孩子上来。凡事不在一时，以后什么样都不好说，今儿不就是吃顿饭吗。这孩子也和咱娇娇同学一场，也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孩子，俩个人好上了，一时半会儿能拆开吗。一会儿人家孩子上来，你不能说什么了。先忍忍。”
大华这回不再说话，只是哭。
付文斌出来。
“娇娇，我下楼，你好好和你妈说话，一会儿吃饭，不能在人家面前和你妈顶嘴。知道吗。”
娇娇说：“关键时候，还是我爸识大体。”
付文斌说：“你少来。关键时候，我还是和你妈一伙。你的事，过了今天再说。”
娇娇：“爸，我下去吧。”
付文斌换鞋：“还是我去吧，万一你们一起跑了怎么办。”
娇娇：“真跑，还用得着现在？”
这时，厨房传来炒菜声。娇娇看着爸爸出门，回身进了卧室，拿出手机，拨通。“，刘冬，我爸下去接你了，你上来，我妈说啥，你都不要对着干，听着就好。”
刘冬说：“放心，说啥我都听着。如果我是你父母，我也会反对你。”
娇娇：“行了，记得以后得争气，就冲我爸妈反对过你。”
刘冬说：“好了，不说了，你爸下来了。”
二、
大华从刘冬进门，只招呼了一声，便借引子呆在厨房不出来。
刘冬有些坐立不安。娇娇从刘冬进门，就寸步不离地围在刘冬身边，拿吃拿喝。付文斌看在眼里，大华也看在眼里。
刘冬个子不高，结实，模样俊朗，皮肤黝黑，眼睛不大，不过呢，是看着坚定的那种。娇娇白白净净的，两人在一起，是有些扎眼。大华小声和也在厨房忙碌的付文斌嘟囔。
“我姑娘白瞎了，瞎了眼了。”
付文斌说：“我看着挺好的，挺靠谱的。现在的孩子，有没有本事，不一定非得受过多少教育。好些上过大学的，还啃老呢。刘冬这么认干，难得。”
大华说：“咋地，你同意啦？知道让他上来，你就会和你姑娘站在一头。今天就这一顿饭，以后别想再登门儿。”
付文斌看了看案板上的准备。“你这规格不低，会叫人吃了这顿想下顿的。”
大华说：“我总不能让他出去讲究我，好不好的，不差一顿饭。”
付文斌去客厅张罗摆饭桌。有外人吃饭，厨房小坐不开。刘冬赶紧帮忙。饭菜上桌，四个人坐齐了，娇娇开了饮料，付文斌开了瓶白酒。
付文斌看了看刘冬，说：“不喝点吗？”
刘冬说：“叔，我开车来的。”
付文斌说：“喝点，把车摞这。”
娇娇说：“你陪我爸喝点。”刘冬看了看大华。
大华说：“别看我，你想喝就喝。”
娇娇说：“妈，刘冬平时不喝酒。”
付文斌给刘冬倒了半杯。刘冬起身，从付文斌手里拿过酒瓶给付文斌倒了一杯。他拿着酒瓶，看着大华，犹豫着想说什么。
大华瞄着刘冬，说：“咋地，娇娇连我喝酒的事也告诉你啦？这个没良心的，竟能败坏我。”
娇娇笑。“妈，你就喝点吧，喝酒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刘冬伸手拿过大华的杯子，倒了半杯。付文斌说：“满上。”大华瞪付文斌。
付文斌说：“装什么装，能喝就喝呗，今天高兴。”
大华刚想怼回去，就见娇娇使眼色。“妈，今天别挫我爸的锐气。我头回见我爸今天这么帅。”
大华瞪一眼女儿，跟着转向刘冬。
“小刘，修车几年了？”
“阿姨，四年了。”
“哦，也就是说，俺娇娇上了四年大学，你修了四年的车。对吧？”
“是，阿姨。”
大华扫了一眼娇娇，娇娇的眼神也扫过来。
“长了本事没有，总不能修一辈子的车？”
“妈，你以为修车的活是人人都能干的吗？不是修自行车，也是要技术的，也懂电脑的。”
“再懂，不也是每天造得油渍麻花的。”
付文斌说：“劳动最光荣。一个个都油光水滑的，活谁干。”
大华横一眼丈夫，转过来盯着刘冬。
“打算一辈子就修车？”
“嗯。等着钱攒够了，想自己干，开个小车行，现在车多了，修车这一行有前景。”
“老板那么好当啊。”
“我干得年头不少了，多少有了些经验。给人干，拿得是死工资，我想试试，趁年轻，拼一拼。”刘冬言语诚恳，说得大华的表情平和了许多。
娇娇感觉出妈妈的变化，一个劲儿地给大华夹菜。付文斌和刘冬碰杯，一来二去，酒杯空了，刘冬跟着给满上。付文斌说：“你的也别空着。”
娇娇说：“爸，他不能喝了。”
付文斌说：“你少管我们爷俩的事，今天高兴，喝。”
……
三、
娇娇和刘冬走在深秋的街头。
娇娇挽着刘冬的胳膊。今天是刘冬车行开业的日子，中午的开业宴散去，两人走在回车行的路上，刘冬感慨。“你爸妈真是太好了。若不是他们的支持，我哪里盘得下这么大的店。他们是舍了血本了。”
娇娇说：“记得哦，你从此之后卖给我们付家了。不过，你这也是拿命换来的。你那场断片的酒不喝，哪会有今天。你也真够虎的，我想想都怕，你个没有酒力的人，愣是把我爸妈给喝服了。”
刘冬说：“没办法啊，为了你啊，啥都没有，就剩命了，赌上吧。好在，他们看出来了，我是真的爱你。”
娇娇说：“我妈现在还是不甘心，尤其是我又选择了回本地学校任职，她更是没事就数落我。”
刘冬说：“你就让她说，有这样的妈，你多幸福。阿姨刀子嘴豆腐心，我都爱死了。她就是我亲妈，我就是她亲儿子。”
娇娇说：“我妈是看你实成，肯干。在车行，一干就是好几年，好多年轻人做不到。我爸一直说，你是他喝酒喝来的女婿。”
刘冬说：“他也是我喝酒喝来的老丈人。”
娇娇说：“酒是好东西，五迷三道时，也能决定人生的大事。哈哈，我爸好酒，他说酒品也是人品。他说你不耍赖。希望他没看走眼。我妈还夸你未来可期。”
刘冬说：“后面这句是你说的吧。宝贝儿，我不会叫你后悔留在小地方。”
娇娇说：“我不后悔。我们在这里出生和成长，这里有我们共同的回忆。谁说人生就是跳龙门，我就想留在小河里，像现在，我和你一起游，不想上游和下游。只要我们在一起。”
刘冬说：“当初我追你时，有人说我是癞蛤蟆，现在让他们看看，白天鹅变成小癞蛤蟆了。”
娇娇抽手打了刘冬的后背一巴掌。
“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刘冬揽过娇娇。“不敢了，下不为例。”
……
深秋里，一对璧人，脚边是落叶，风轻轻地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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