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的官场小说「官场笔记」

官场小说：送礼

文｜朱朱白白

成功是市政府普通公务员，通过拐弯抹角介绍，第一次有幸走进周正市委组织部长高尚办公室。

高尚部长很豪气，说：“我这儿有空编，我需要人才。”

成功闻言大喜过望，毕恭毕敬递上“见面礼”，一份卓有成就的个人简介，道谢告退。

成功万万没想到，高部长这么平易近人，第一面就开门见山直入主题，说出他的渴望，他的梦想！领导的言语最能流露心性，肯定这次费尽牛劲搜索到的人事关系对路了。高尚慈眉善目，活菩萨像！一定是来拯救成功的。

攀上高部长这一“关系”，成功每月硬着头皮空跑上几趟他办公室，必须保证求见一面，聆听一言半语。

高尚部长霸气地说：“组织部缺编，需要人。”

“缺编需人”这一句话，高部长不温不火说了大半年，每次把谦恭有礼与强权强势拿捏得游刃有余，极显个人张力及官员魅力。让成功顶礼膜拜，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干急没辙。

成功凭能力在政府机关优秀了十年，时间不等人，政府机构改革将要合并部门、精简机构人员，他怕……

成功渐渐醒悟：人事关系只够介绍他走进高部长办公室。部长仅仅停留在认识他这张脸，对平调梦无济于事。每月一次占部长不足半分钟，对他已是开恩和照顾“关系”。兜了半年圈子，他简直傻帽一个。拜菩萨上香！虔诚则灵。

绝不轻言退却，平调的诱惑不亚于饥饿潦倒之人对馒头稀饭的祈福。成功绞尽脑汁最后决定，提两瓶国酒茅台进高部长家送礼，创建“新关系”，等于每月拎着工资跑一趟，“小礼”勤送常跑动。

高尚部长大气地说：“组织部急缺人才，目前没有进一个人。”

成功感恩道谢，告退。

第一次荣幸敲开高部长家门，部长和蔼可亲，谈话直截了当拉向主题希望这个方向，他的梦想！真诚实意又透着圆润自负，让成功听到一回期盼一阵子。

“没进人”这一句话，高部长直言不讳说了大半年。

成功着急带上火，思来想去顿悟：估计 平调僧多粥少，“小礼”只够他敲开高部长家的门，表达敬重之意，部长仅仅停留在记住他的名字，对平调杯水车薪微不足道。兜了半年圈子，他简直傻瓜一个。

舍得！不舍不得。成功苦思冥想决计铤而走险，送“大礼”。成功牢牢记住一点，政府官员委任制，这组织部长就是一切！比组织大，关系就是一切！比能力强。拜菩萨上高香！心诚则灵。

“进人时首先考虑你。”高尚部长盯着办公桌上一个厚厚的机关公用信封，秉气地说：“拿走吧，不然我让介绍人送还你。”

果真不出几天，装有成功半年工资的信封完璧归赵。退礼，令人难堪的一幕，成功想起了赌徒押宝，那正是人人定睛个个紧张，在疯狂的对搏中你揪我压。

礼送少了！这一想法像一柄灼热而锋利的尖刀，在他昏黑的眼前缓缓升腾，一分钟后就不见踪影，逝去的还有他做人的信念。

成功的心情极其复杂，有种刀尖上游走的感觉。看着下岗的媳妇掂掂厚重一摞,拿起又放下，他心疼，家底儿被他搜刮一空。媳妇掂量再三反复权衡，一个是家中老人孩子生病求学的应急款，一个是家人依靠他的吃饭碗，孰轻孰重？最后小心翼翼把他两年的工资放进信封，一并装进了苦巴巴的全家梦！拜真菩萨上通天香！心诚则灵。

成功第一次信心满满，走进高部长家里送礼。

高尚部长和气地说：“你条件不错。”拿大眼角瞟了一下家里茶几上鼓囊囊的机关公用信封。

高部长慈祥谦和，成功屏住呼吸绷紧每根神经，仿佛在滚下深渊濒死疯狂赌注：送“大礼”，一锤子砸死，砸就“新关系”，砸定为部长选拔的人才。惊心动魄的一秒钟，高尚的卑鄙的、成功的失败的，无不应有尽有。

“拿走吧。”部长稍作停顿，傲气地讲：“不然，算暂存我这。”

成功谦谦致谢，告退。

几天后，高部长夫人打电话给成功，叫陪同去银行，以成功的名义，办理大额高息5年期存款，密码、折子由她设定、保管。

半年无音讯，平调如断了线的风筝。听天由命吧！成功竭尽心力，只剩下默默等待和被动接受，身心俱疲！

常年送礼将他困住，小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寒寒碜碜，媳妇啥时想起就恼火，天天跟他翻脸生气，担心钱送瞎事落空，鸡飞蛋打，小家庭雪上加霜。盲动送礼后的渴望在一点点耗去。

拜菩萨烧天地香！灵光。如果再送上一个2年工资的信封，邪念！成功抬手狠狠搧了自己俩嘴巴子，搧醒赌徒最后亡命地下注。成功啊成功，知足吧！周正市政府像他一样的普通公务员几万人，工作一辈子，有几个够着跟组织部长说上一句话？见上一面？谁听他的平调要求，谁在乎成功的才能。

又半年无音无信儿，成功已经厌倦听到任何希望，甚至有些绝望！认为自己异想天开自不量力，只站在深邃似海的官场边边儿沿儿就被呛得喘不上气儿，一个小公务员无权无势无钱无人凭啥妄想官场进退，还想平调，死心吧。

平调旷日持久的梦想折磨着他，父母媳妇孩子夜以继日的叮咛、唠叨折腾着他，成功精疲力竭，精神萎靡。

0 5

突然有一天，成功接到正式调入组织部工作的调令。三年漫长的煎熬期盼，等来这么一张薄纸，掂掂分量，眼眶潮湿。

他打了鸡血般兴奋，忘乎所以，发誓要子子孙孙唠叨上几辈子：是高尚赏识重用提拔、施恩于成功！囊中羞涩，成功无礼相谢高尚，发誓许愿感激涕零：成功报答高尚！穷尽一生结草衔环，蚂蚁报恩。

周围同事尽是啧啧称颂成功“人品好！素质高！能力强！”间或有“送礼”的猜测匪夷。他充耳不闻，乐极生悲，只想一个人躲藏进黑暗嚎啕大哭一场。

调令预示送礼创建的“新关系”又成过期的“旧关系”。在追求中纵然迷茫，成功却清醒意识到，工薪阶层除了拼命工作身无长物，他无力浓墨重彩改写他的官场仕途。

同年政府机关机构改革，成功原单位撤消，人员全部并入其它政府部门。他超前先行一步，是福是祸？像打翻的五味瓶混迹于胸中。

几年后的一天，成功接到高尚部长夫人电话，叫陪同去银行取出到期存款，由她转存。

成功反复研究琢磨过“送礼”。送礼和人事关系成正比例函数，但高尚和他成功毫无“关系”可言，一事一清零。送礼和目标距离成反比例函数，但自身例证，高尚跟他的“距离”，天地之遥。成功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是送礼的受益者？还是受害者？

从此，成功一家三代不进庙，不烧香，不拜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