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门刚打开一条缝，便被外边的人推开了。林玉慧倒退几步，惊恐地看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和两只纯种德国黑背直接闯入 。这阵势，除电视电影上见过，连逮捕李大春时也没如此隆重。
女人登时吓白了脸，面部肌肉不住抽搐，上下牙巴骨都在打颤，一时间，话也不会说了。
大春娘正在煮饺子，听到动静，赶紧扔下勺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看到众人，楞了一下，试探着问：“这……这是咋得了？”
“兄弟，到底出啥事了？”林玉慧醒悟过来，扯住其中一位年轻的警察追问。
“打扰一下，我姓徐，来执行公务，”为首的警察一脸严肃。他向林玉慧出示什么证件，黑咕隆咚的，女人根本没看清。随即，警犬立刻忙活起来，警察分散开，迅速跑向房间、院子各个角落。
“哎呀，娘来，这是咋的了。”大春娘脚力发软，扑通坐在地上，也不知委屈什么，拍着腿哭起来。
蛋张着嘴巴，用涣散的眼神盯着眼前一切，徐警官走进来，四下环顾，目光落在他身上。
“小伙子，”徐警官蹲下来，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盯住他，似乎一切答案都在蛋脸上。
“看来你是这儿唯一的男人，家里来过什么人没有？”他微笑着拍蛋的肩膀，份量不重。但在少年心里，每一下仿佛被铁锤击打似的。
蛋脸上的缄默绝望使徐警官对这个孩子产生一种兴趣。等再一次望向蛋时，惊奇地发现他在哭。没有声音，就像一个人迷路后，盲目无助的泪水。这眼泪极能打动人，如果有手帕，徐警官一定会掏给他，可惜他没有。
他想再问话时，林玉慧已急速跑来挡在面前，用哀求的语气说：“饶了他吧，他还是个孩子。”
一个警察对徐警官耳语一阵，似乎在说蛋是个呆子。
所有人都归队了，没有任何线索。徐警官意味深长地看向家中仨人，把每个人的表情细细琢磨一番，从而在心中断定这家人的无辜程度。他决定今晚先不打草惊蛇。
这群人走后，一家人仍在发懵，直到哭哭啼啼的大春娘突然想起她煮在锅里的饺子。爬起来一看，全成了面汤糊糊。
“哎呀，都是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给招惹的……”老太太心疼这锅饺子，劈头盖脸地骂起儿媳妇。
“你这是啥话，和我有啥关系？”林玉慧急红了脸，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老太太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把屎盆子扣在她头上。
“那好，我问你，这大年三十的，公安咋找上咱的门？”大春娘嗤牙咧嘴地说。
“我上哪儿知道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哼，上哪儿知道？别以为我人老眼花，心里明镜似的亮堂着呢！我们家林子小，容不下你这大鸟。但我丑话说前头了，只要大春不出来，你就别想扎翅子飞。这妇道，你守也得守，不守也得守。”
“哼，”林玉慧冷冷一笑：“怎得？你还想把我绑家里，”她轻蔑地瞄一眼婆婆。此时，她一味只想离婚，脱离李家，脱离这万劫不复的深渊，去和朱光过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幸福生活。
老太太把铁勺敲得啪啪作响：“反正，只要我有一口气，你就别想炸毛，别干那不三不四的事，蛋也这么大了，他啥都懂。”
女人羞愧满面，心里发虚，嘴上不弱：“我干啥不三不四的事啦，你抓住我和哪个男人上床了？”
“就是你，天天进城，脸抹得像掉面缸里，嘴巴红得像吃死孩子。你到城里做不要脸的事，把公安给引来了。还有，我儿子就是让你这个狐狸精给害的。”
“你血口喷人！”玉慧气得一蹦三跳。
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着，突然传来剧烈的“呯”声。
女人们诧异地扭头，一个水瓶碎在地上，屋里立刻弥漫了热腾腾的水汽。
此时，蛋面无表情，双手下垂，任凭手上殷红的鲜血滴答流淌。他如同狂风中的一株野草，无助又悲伤地硬挺着瘦小的身躯，一双眼死死盯住面前两个目瞪口呆的女人。
“这是咋了？”林玉慧赶紧找来一块破布包扎他的手。
蛋狠狠甩开她，一脸痛苦和绝望。
比起蛋受伤的手，大春娘更关心二十元买来的暖瓶。她一步上前，薅住他耳朵：“你个王八羔子，狗X的玩意儿，没个省心的货。一把暖壶二十块，你咋弄坏的？这不要老命喽。”
蛋任由奶奶打骂，一动不动，连眼皮的翻动都没有。
林玉慧不敢上前，手里拿着破布，呆呆地看着陌生的儿子。
“快说，再不说，就打断你的狗腿！”这年过得真不消停，老太太的愤怒如同熊熊烈火再次燃烧起来。
突然，蛋猛得推开奶奶，退后两步，从胸腔发出痛苦绝望的呐喊。
“我摔得，是我摔得……你们要逼疯我，我是傻子，一个傻子，”他大口喘息着：“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那样？你们又吵、吵、吵？谁管我？谁管我？”蛋边喊边用手抹眼泪，鲜血涂在了脸上。
大春娘和林玉慧全楞住了，她们意外地对视一眼，可怕的念头在女人们心中同时涌起。在本应合家欢乐的除夕之夜，蛋从人变成了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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